文艺“大跃进”的兴起
毛泽东在1957年11月的莫斯科会议上提出了中国“超英赶美”的目标。1958年5月,在中共八大二次会议上,当时上海的党政一把手柯庆施做了一个关于文化“大跃进”的发言,其中在讲到15年后的中国文艺时说:到那时,新的文化艺术生活,将成为工人、农民生活中的家常便饭,不但有了更好地为工农兵服务的文学艺术,而且工农兵自己也能更普遍、更高明地动手创造文学艺术,每个厂矿、农村都有图书馆、画报,都有自己的李白、鲁迅和聂耳,自己的梅兰芳和郭兰英。人们不但可以经常看到电影,而且可以从电视里学科学、学先进经验,同先进人物会见,看到整个地球以至整个宇宙许许多多的新东西。整个文艺园地处处“百花齐放”,天天“推陈出新”。这篇讲话,后来以“劳动人民一定要做文化的主人”为题,发表在《红旗》杂志创刊号上,对文化领域的“大跃进”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在工农业生产“大跃进”的形势下,1958年8月和10月间,文化部先后召开了省、市、自治区文化局长会议和全国文化行政会议,部署了文化工作的“大跃进”。会议提出群众文化活动要做到:人人能读书,人人能写会算,人人看电影,人人能唱歌,人人能绘画,人人能舞蹈,人人能表演,人人能创作。还要求文艺创作要“行行放卫星,处处放卫星,层层放卫星”。
同年9月,中宣部召开了一次文艺创作座谈会,着重讨论了“大跃进”中的文艺工作和迎接国庆10周年的文艺创作任务。与会者表示,要像生产1070万吨钢一样,在文学、电影、戏剧、音乐、美术、理论研究诸方面都要争取放“卫星”。文艺创作和批评都要大搞群众运动。据此要求,文化部成立了全国文化大普及办公室,一些省、市、区也成立了文化卫星指挥部,开始大放“文艺卫星”。许多地方提出了很多不切实际甚至荒唐的口号和要求,诸如什么“两年超过鲁迅”,“一晚写60个剧本”,“每个县都要出一个郭沫若”等等。
文艺“跃进”指标的制定
全国各地纷纷制定文艺“跃进”指标。在北京,仅以美术界为例:当时参加“跃进”计划的39名漫画家决定当年要创作5800幅作品(包括漫画插图),绘画组54位画家计划创作6000幅作品,雕塑组的96位雕塑家计划创作大小雕塑作品1507件,版画组的30位版画家计划创作版画及其他美术作品2112幅。
中央美术学院、中央工艺美院、人民美术出版社等单位于7月中旬提出了“跃进一周”向党献礼的口号。中央美术学院完成反映“大跃进”的壁画138幅(大者为300平方米)、版画36种,共印3次为1350张。北京师范大学美术系全体教师在两天半的时间内绘制了14幅国画形式的跃进规划纲要(草案)说明图和3幅大油画。
柯庆施向上海文艺界动员说:“上海文艺队伍力量大,人才集中,新人纷纷出现,物质条件也比过去好,我们为什么不能来一个大跃进呢?”“要千方百计,克服困难,一天不行,两天;两天不行,一个月;白天不行,晚上再干;一个人不行,大家来干。不但要有干劲,还要有股牛劲,坚决和困难做斗争。”
在柯庆施这番讲话的鼓舞下,中国作家协会上海分会立即修改了原定的“跃进”指标。原计划两年内创作各式各样的文艺作品1000件,现在改为3000件,原计划创作大型作品和重点组织的作品集120部,现增加到235部。可是不久,这一指标又被突破,被更改为:两年内创作各式各样的文艺作品4000篇,创作歌词3000首,完成文学理论研究和文学史专著12部……
文艺“卫星”的升起
在1958年文艺界所放“卫星”中,以当时开展的“新民歌运动”和“新壁画运动”最为引人注目。
“新民歌运动”是在毛泽东倡导和支持下开展起来的。1958年3月22日的成都会议上,毛泽东指示要搜集民歌,他说:“印一些诗,净是些老古董。搞点民歌好不好?请各位同志负个责,回去搜集一点民歌。各个阶层都有许多民歌,搞几个试点,每人发三五张纸,写写民歌。”在领袖倡导、全民动员的情况下,“新民歌运动”迅速在全国掀起。“大跃进”时期的诗歌创作现象,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奇观。
很多民歌在全国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如《我来了》:“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龙王辞职》:“自古水往低处流,谁见河水翻山头;人民智高力量大,指挥江河有自由。”“龙王一见愁上愁,告老还乡去退休;调动一切积极性,还是把他社里留。”再如《月宫装上电话机》:“月宫装上电话机,嫦娥悄声问织女:‘听说人间大跃进,你可有心下凡去?’织女含笑把话提:‘我和牛郎早商议,我进纱厂当女工,他去学开拖拉机。’”《惊动天上太白星》:“一阵锄声卷入云,惊动天上太白星,拨开云头往下看,呵!梯田修上了南天门。’”《社员堆稻上了天》:“稻堆堆得圆又圆,社员堆稻上了天。撕片白云擦擦汗,凑上太阳吸袋烟。”《铺天盖地不透风》:“玉米稻子密又浓,铺天盖地不透风。就是卫星掉下来,也要弹回半空中。”
一位诗人以饱满的政治热情描绘了“大跃进”时期的“盛景”:“到处成了诗海,中国成了诗的国家。”“几乎每一个县,从县委书记到群众,全都动手写诗;全都举办民歌展览会。到处赛诗,以至于全省通过无线电广播来赛诗。各地出版的油印和铅印的诗集、诗选和诗歌刊物,不可数计。诗写在街头上,刻在石碑上,贴在车间、工地和高炉上。诗传单在全国飞舞。”
在“全国农村群众文化工作会议”上,河北省昌黎县后钱庄中心俱乐部主任高学谦在会上作了典型发言。据介绍:他们在“生产大跃进,文化紧紧跟,壁画打头阵,歌唱做先锋”的口号下,仅用了3天工夫,就创作了164幅壁画,出现了“墙壁粉刷白,诗画满墙山,户户六面光,村村大改观”的局面。
《美术》杂志1958年第9期发表了题为《共产主义艺术的萌芽》的长篇通讯,并加了编者按,报道了江苏邳县的群众美术活动的情况:“在总路线的光辉照耀下,目前,农民绘画在我县已经形成了全民性的运动,农村中千军万马的美术队伍,日夜苦战,八一前统计:全县即有1800个农村美术组,6000多个美术骨干,7月份完成壁画23300幅,宣传张贴画15000幅,达到村村有壁画10幅以上,队队有壁画5幅以上,基本上实现了壁画县”。“编者按”称赞道:“这是党的总路线的伟大作用在美术工作中的具体体现,是我国革命美术事业向共产主义跃进的一个新形势,它的重大意义在我国美术史上是划时代的。”
偃旗息鼓
不可否认,1958年的文艺“大跃进”运动对于普及文艺知识、使人民群众零距离地触摸和感受文艺,活跃和发展农村的文化活动,丰富农民的文化生活,无疑是有重要意义的。但是,在当时带着严重的“浮夸风”色彩的“大跃进”运动的背景下,这种一哄而上的突击式、大规模的群众运动式、行政命令式的发展文艺的方法是违背文艺发展规律的。首先,从艺术价值上看,文艺“大跃进”所产生的文艺作品,绝大多数都是一些公式化、概念化、标语口号式的作品,非但没有创造出新的艺术形式,反而阻碍了艺术的多样化发展。其次,“大跃进”时期文艺表面的繁荣,并不代表文艺的真正进步和发展,只能导致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的浪费。同时,在客观上对当时的“浮夸风”错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正是由于文艺“大跃进”运动存在着诸多问题,作为文艺家、诗人的毛泽东也感受到了。1959年3月,毛泽东在郑州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说:写诗也只能一年一年地发展。不能每人都写,要有诗意,才能写诗,“叫每个人都要写诗,几亿农民要写多少诗,那怎么行?这违反辩证法……放体育卫星、诗歌卫星,通通取消。”由于毛泽东态度的变化,再加上农业高产“卫星”的真相逐渐被披露和随后到来的全国严重的粮食饥荒,群众的文艺创作热情锐减,文艺“大跃进”逐渐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