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肯不搞奥运会也要搞载人飞船”
1991年春节,时任二炮副参谋长粟前明转交给邓小平一份请示报告。在这封《关于开展载人飞船工程研制的请示》中,起草单位航空航天部写道,“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领导创建的、得来不易的(中国)航天国际地位存在得而复失的危险。恳请中央尽快决策。”
20世纪80年代,中国发射了一系列的返回式卫星,十几年前关于载人飞船的构想又被重新提起。但是,根据当时的国家经济条件,上这一项目是否有必要?
百年“挨打史”让中国人对尊严有着刻骨铭心的理解。新中国国防尖端工业创建时期那些“当了裤子也要搞原子弹”、“再穷也要根打狗棍”等口号,正是这一民族心理的真实写照。但面包与尊严哪个更重要,却是中国人不得不正视的问题。更何况,20世纪90年代,申办奥运会成为全国上下关注的一个热点,充满拼搏味道的奥运会似乎更容易贴近人们的生活。
“我们组织了一个庞大的论证组讨论要不要搞载人。多数人认为中国应该搞,当然也有个别人认为时机不成熟。”时任航空航天工业部副部长的刘纪原回忆说,“历来任何一个国家的航天大工程都是高层领导决策的,所以我就想是不是应该通过我们最高领导,能不能让小平同志知道这个事情,提出意见”。
随后不久,载人航天工程被提上中央专委会的会议桌上——很久之后,有人向刘纪原转述了邓小平的一句话:“平生未了之事有两件,一个是三峡工程,一个是载人航天。”
1992年1月的一天,刘纪原接到了一个不寻常的电话。从这天开始,中国航天的命运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电话里说,明天政治局常委开会,让我参加。问什么事,他说是关于载人飞船的事,总书记主持。”刘纪原回忆说,“谈完以后,常委们表态,一致同意,特别是有的常委说,宁肯不搞奥运会也要搞载人飞船。有位中央领导说,实在不行就动用国库里作为战略储备的金子。”
1992年9月2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正式批准实施载人航天工程,并命名为“921工程”。
不顺,曾经是“神舟”飞船
发射前的“惯例”中国航天人为梦想迸发出来的能量是惊人的。仅仅用了7年时间,载人航天计划中第一艘无人实验飞船“神舟一号”就已经矗立在酒泉发射场,而6年后,中国已经成了世界第三个具有将多名航天员送上天空能力的国家。
但是,神速经历过美国和前苏联几十年“无人飞船—单人飞船—多人飞船”的发展历程,中国航天人走过的是一条充满艰辛、与天地争斗的荆棘之路。
不顺,曾经几乎成了“神舟”飞船发射前的“惯例”。
1990年10月,“神舟一号”预定发射日前一个月,因为在合拢火箭大底时压断了一根信号线,飞船被紧急“开膛破肚”检修,发射推迟10天。未曾想,刚刚确定的新发射日又遭遇狮子座“流星雨”,被迫再次推迟。直到11月20日凌晨6时30分,载人航天工程迎来了第一次飞行实验。
2000年12月31日,一个几乎是灾难性的打击又突然降临到“神舟二号”飞船身上。
由于基地发射站的一个战士操作失误,已经处于垂直对接状态的火箭,被活动发射平台给撞了!
经检测,火箭一共被碰伤了18处,此时距发射日期仅有4天。
“那是20世纪最黑暗的一天。”时任火箭系统总指挥黄春平说。
万幸的是,经过对事故及处理措施的分析评审,13位权威专家一致认为:碰撞产生的力量小于火箭的设计承受力量,火箭已恢复原状。“神舟二号”这才得以在6天后成功发射。
经历过“神舟二号”的惊心动魄,当“神舟三号”遭遇部件故障、“神舟四号”遭遇超低温天气时,载人航天工程指挥部的应对从容了许多:“神舟三号”推迟了三个月发射;“神舟四号”穿上了包括200条棉被在内的“防寒服”。
在2003年10月15日成功发射之前,“神舟五号”遭遇到的困难还是超乎了指挥部的想象。
2003年2月1日,美国“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大爆炸,7名航天员罹难;8月22日,巴西一枚火箭在发射场突然起火爆炸,导致21人死亡,伤者众多。外国同僚的失败,给中国航天人带来了极大压力。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在“神舟五号”进场前最后一轮地面试验时,工作人员突然发现,返回舱座椅缓冲装置不能完全满足安全设计要求。为了确保航天员的绝对安全,工程总指挥决定研制改进型座椅缓冲装置,“神舟五号”启程计划暂缓。
研制试验工作者们夜以继日连续奋战,仅用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就圆满完成了正常需要半年时间的任务。一场惊险变成了惊喜。
同样的超常规速度在为“神舟七号”宇航员研制航天服时再次出现。
随着载人航天工程的不断成功,中央领导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中国航天员应该穿中国自己的舱外航天服出舱,真正突破和掌握出舱活动技术”。
尽管为确保成功,中央决定把2007年发射“神舟七号”的计划调整到2008年进行,但是航天员科研训练中心受命研制任务时,只剩下不到4年的时间,而正常研制舱外航天服所需的时间是8~10年。
“没有权利生病”成了研制人员嘴里最常说的话。
总装备部前部长常万全回忆说,当时有位设计师脚骨折了,坚持每天在爱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来到办公室;为了验证舱外服手套的冷热防护性功能,设计师冒着手被烫伤和冻伤的危险,在正负120摄氏度的设备中进行试验;舱外航天服的安全性检查,也都是由设计师直接充当实验员。
也正是在这种拼命而又负责任的状态下,中国航天人用47个月的时间,创造了速度神话。
把俄罗斯教练练垮的
中国航天员同样拼命的还有航天员们。
从1996年起我国开始选拔航天员,最终从1506名飞行员中精心选拔出的14人成为第一批预备航天员。
预备航天员的选拔严苛得超乎常人的想象。选拔参考俄罗斯和美国的标准,并根据中国国情进行了调整:航天员的身高标准在160~171米之间,体重在55~70公斤之间,年龄在25~35岁之间,且有不少于600小时的飞行经验。
要有良好的体格,没有畸形和影响穿脱航天服的肢体障碍,没有精神病等潜在慢性病。抽烟喝酒、药物过敏、龋齿、咽炎、脚气、伤疤、皮炎、哮喘、耳鸣等也包含在禁止名单内。为防止家族遗传性疾病,航天员选拔时家人也要接受体检,并调查家人病史。
1998年,中国人民解放军航天员大队正式成立,2003年10月,14名预备航天员全部通过了所有训练科目的考核,获得三级航天员资格。
中国航天员训练有8大类58个专业,航天员们笑称为登天的“58个阶梯”,只是阶梯的攀登难度偏高了些。“对我们来说,几乎是达到智力和身体极限的考验和挑战。”中国首位宇航员杨利伟回忆说。
“(失重训练时)俄罗斯教练怕中国航天员呕吐不能承受,提出训练的次数少一些,而我国航天员提出要按标准次数训练。”《国际太空》杂志执行主编庞之浩说,“训练后,我国航天员没事,反而是俄罗斯教练吐得厉害”。
随着中国载人航天的快速发展,“神舟七号”时航天员增加了太空出舱任务,而预备航天员们也因此增加了极具危险性的高强度模拟训练。
尽管他们有着优于常人的体质,但在低压舱训练中,他们要承受相当于海拔7000米高度的气压;水槽训练中,水下负重240公斤,心率达到每分钟150~160次,累得连吃饭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在太空飞行中,开启飞船通往太空的轨道舱门需要完成多个动作,在穿着舱外航天服的情况下,每做一个动作都要耗费很大的体力。但是45种出舱状态故障模拟训练、48种飞行状态故障模拟训练,预备航天员们都要训练上百次。
在一次接受采访时,北京航天医学工程研究所原负责人吴川生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航天员选拔有走后门的吗?”“没有,一个也没有。”吴川生的回答斩钉截铁:“如果有走后门的,不要说他能坚持5年,恐怕三五个月,他自己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