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70年的变与不变——在第四届当代中国史国际高级论坛上的发言

The Variation and Invariability of 70 years of New China— The Speech of the Fourth International Advanced Forum on Contemporary China History

（2019年9月7日）

中国社会科学院原副院长、当代中国研究所原所长 朱佳木（Zhu Jiamu）

　　新中国70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这一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怀疑了。

　　但是不少人对没有变的东西却注意不够，或者注意了却没有在意。然而，新中国70年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变化，这个变化是否会持续，中国会不会因此称霸等等问题的答案，恰恰就在这变与不变的关系之中。

　　中国共产党作为工人阶级政党，首先是为被压迫被剥削的工人和劳苦大众利益而成立的。但由于身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所以，它同时肩负了争取民族解放和独立的重任。和其他政党不同的是，它虽然也主张中国工业化，但认为必须首先打倒挡在中国工业化道路上的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并为此奋斗了28年。新中国成立前夕，共和国第一代领导人鉴于中国当时不具备开展大规模工业化建设的条件，曾决定先用一段较长时间实行新民主主义政策，着重发展轻工业、农业，以积累资金和物质，培养技术和管理人才。然而，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后，凸显了发展重工业的紧迫性；苏联答应全面援助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建设，又使优先发展重工业具有了现实可能性。于是，中共中央决定提前向社会主义过渡，用3到5个五年计划实现国家工业化。在第二个五年计划即将完成时，中共中央又提出在20世纪末实现工业、农业、国防和科学技术四个现代化的目标，并决定第一步先在1980年以前建成独立的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20世纪80年代初，第二代领导人根据实际情况，在原有“两步走”战略基础上提出“三步走”战略，即第一步先用10年，使人民生活达到温饱水平；第二步再用10年，到20世纪末使人民生活达到小康水平；第三步用50年，在21世纪中叶使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基本实现现代化。21世纪初，鉴于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虽然已经达到小康指标，但经济、社会发展还存在不少问题，中共中央又提出到21世纪中叶之前再分两步走，第一步先用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中共十八大之后，第三代领导人鉴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目标在2020年即将实现，又提出到21世纪中叶前的30年再分两步走，第一步用15年基本实现现代化，然后用15年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可见，新中国70年里在国家发展目标的具体提法上有许多变化，但是，实现工业化、现代化的大目标始终没有变。

　　当20世纪50年代初决定提前开展大规模工业化建设时，我国资金和物资匮乏、人才和经验不足的矛盾并没有解决，相反更趋尖锐。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第一代领导人选择了能把有限资金、物资、人才集中用于工业化建设的计划经济体制，并对私营工商业和个体农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对粮食、棉花等主要农产品实行统购统销政策。70年代末，第二代领导人为抓住机遇、加快发展，根据国内国际形势新变化，决定实行改革开放总方针，在公有制为主体、国有经济占主导地位的前提下发展个体私营经济，在计划经济的框架内增加市场调节部分，并在计划中减少指令性、增加指导性；同时，随着市场情况的改善，逐步取消了对农副产品和日用轻工业品供应的限制。20世纪90年代，随着经济规模和对外开放的不断扩大，中共中央进一步将计划经济体制转变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让市场在国家宏观调控下对资源配置起基础性作用，确立公有制为主体、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发展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经济制度。中共十八大后，第三代领导人提出稳中求进的工作总基调，将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由“基础性”改为“决定性”，同时强调更好发挥政府作用和社会主义制度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越性。可见，新中国70年里在经济建设的体制、方针、政策上也有很多变化，但是，一切从实际出发、最大限度地调动人民积极性的指导思想始终没有变。

　　夺取政权以后如何使人民真正当家作主，使执政党不脱离群众，是第一代领导人在全国胜利前夕就开始考虑的问题。为此，新中国建立了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等基本政治制度，以及生产资料全民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等基本经济制度。为防止党的干部蜕化变质、以权谋私、当官做老爷，第一代领导人大力倡导“两参一改三结合”，接连进行了“三反”“四清”等整党整风运动。改革开放后，第二代领导人为克服官僚主义和权力过分集中的问题，又启动政治体制改革，并从市场经济和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发展的实际出发，规定担任公职的党员干部不得经营私人企业，重申矿藏等自然资源和土地属于国家或集体所有，防止私人资本掌握国民经济命脉、干扰国家政策的制定。从20世纪80年代初到21世纪头10年的30年间，执政党仍然连续进行了四五次整风活动。中共十八大以来，为加强反腐败工作，国家又进行了监察体制改革，对所有行使公权力的公职人员实现监察全覆盖；并强调政治体制改革绝不照搬西方政治制度和政党模式，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特征；同时要求全面从严治党，改变管党治党宽松软的状况，坚持反腐败无禁区、零容忍，并在全党范围和县处级以上干部中分别以群众路线和端正作风为主题各进行了一次整风活动，目前又在进行以保证党的纯洁性为宗旨的主题教育活动。可见，新中国70年里在国家政治体制和执政党自身建设的具体形式和做法上虽有不少变化，但是，由人民当家作主的基本政治制度和设法保证执政党与人民群众密切联系的理念始终没有变。

　　中国有着长期遭受帝国主义侵略的历史，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又长期遭受帝国主义军事威胁、经济封锁、贸易禁运。因此，新中国在世界政治舞台上天然属于进步与和平的力量，必然奉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和不同社会制度国家和平共处、支持被压迫民族的正义斗争，并会不惜一切代价捍卫领土完整、主权独立，维护国家统一和安全。正因为如此，新中国刚成立时，站在了社会主义阵营一边；当美国出兵侵占台湾海峡并把战火烧到中朝边境时，毅然进行了抗美援朝战争。面对20世纪五六十年代风起云涌的民族民主解放运动和来自帝国主义的战争威胁，中共第一代领导人根据马克思主义关于时代问题的理论，作出不是战争引起革命，就是革命制止战争的论断，并同亚非拉民族独立、人民革命运动相互支持。当美苏两个超级大国为争夺霸权而进行冷战时，又及时调整外交战略，提出“三个世界”划分理论，表示反对任何形式的霸权主义，中国永远不称霸，并由此打开了长期僵持的中美关系，同时，大力加强国内“三线”建设和战备措施，避免了可能遭受的突然袭击，也为同资本主义世界开展经济往来铺平了道路。20世纪80年代初，第二代领导人根据国际形势新变化，提出和平和发展是当今时代的主要问题，同时仍然把反对霸权主义、维护世界和平、加强同第三世界团结合作作为新时期的基本外交政策，全方位地发展对外友好关系，先后与有关国家一起启动了中国—东盟自贸区，组成上海合作组织、金砖国家组织、亚太经合组织，建立中非定期协商机制和合作平台，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和二十国集团，推动建设和谐世界。中共十八大后，第三代领导人坚持和平与发展仍然是时代主题的判断，同时指出世界面临的不稳定性不确定性正日益突出，强调当今依然处在马克思主义所指明的历史时代，资本主义必然消亡、社会主义必然胜利是社会历史发展不可逆转的总趋势，要求干部深刻认识资本主义社会的自我调节能力和西方发达国家在经济科技军事方面占据优势的客观现实，认真做好两种社会制度长期合作和斗争的各方面准备；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在积极参与已有国际对话和合作平台的基础上，倡议和促进“一带一路”建设；明确表示中国既不认同“国强必霸”的陈旧逻辑，也不会吞下损害自身利益的苦果，推动国际秩序和经济全球化朝更加公平、合理和合作、共赢的方向发展。可见，新中国70年里在国际问题和对外关系上的具体看法、提法、做法也都有不少变化，但顺应世界发展趋势、争取和维护世界和平、捍卫自身核心利益的决心始终没有变。

　　当前，新中国仍然在日新月异地向前发展，未来的变化会更多更大。但只要了解了过去70年里的变与不变，对新中国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变化，这种变化能否持续，中国今后会不会称霸等问题，也就不言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