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情结
“青岛”是一个秀气美丽的名字,关于它的想象填充了我童年的精神空白。它在父母思乡的嘴巴上。它在我家破桌抽屉里的信封上。
当然那信封上的地址“青岛”的后面还要跟着一个比一个级别小的地名,直到一个叫徐戈庄的村名。很多年后,我走出黄岛码头时才知道,要到达这个村庄还要走上十几里路。而三十多年前,年轻的父母就是从这里出发,汇聚到闯关东的移民队伍里,像两颗种子,飘落到他们向往的黑土地上。
于是,徐戈庄和青岛成为父母一生惦念的地方。但徐戈庄对于我是抽象的,他们谈起这个地方的时候,无非是叔叔婶子、舅舅妗子之类的人,或者是谁死了,谁还活着。而青岛要具体得多,除了一些亲属,还有大海、栈桥、崂山,还有母亲的保姆经历,父亲的游城回忆……
不过,比起我对青岛的向往,父母对青岛的忆念要深情得多。老家的来信时常勾起他们回乡的冲动,因为信上不断有好消息报来,比如徐戈庄由胶南县划归青岛黄岛区了;去青岛再也不用坐小火轮,而是乘轮渡了。可父母激动一番后,低头看看一大串的孩子,不得不理智起来,现在毕竟不同于他们当初只扛一个破麻袋就闯到关东的情形,拖家带口的,回去已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从此,叶落归根竟成为他们一个难以了断的心愿。虽然父亲曾借出差机会回过几次老家,母亲也曾专程回乡探亲,但总是匆匆的。
作为长女,我能理解父母的心情。在十八年前,我将自己的工作调到了威海。我想,这里离青岛近,当他们到我这儿来住的时候,肯定会找到回故乡的感觉。我是一条逆流而上的鱼,从父母的终点游回到起点。两代人在一条路上完成了一个生活的轮回,所不同的是,父母是为了东北的玉米饼子和土豆而去,我是为青山秀水和两代人共同的情结而来。可惜苦命的母亲没有等我安顿好,就被癌症夺去55岁的生命。临终前,她很想吃顿家乡的蟹子,想再看看青岛,因为我的外祖父还健康地居住在青岛。
是我在与死神的竞争中失败了。我欠母亲一顿蟹子,一个家乡,一个青岛……
对于青岛,我其实也是一个匆匆过客,几次短暂的停留,我都没能去印证一下我童年的想象。栈桥,崂山,这些青岛的标志至今还在我的想象中。我甚至没想去弄清它们到底什么样,我只知道它们很美丽就够了。
在东北,每当有人问起父亲是哪里人,他总是自豪地说:“青岛黄岛的。”在威海,我也总是遇到同样的问题,我发现我竟不愿说出我生活了多年的那个中俄边境小城的名字,我喜欢像父亲那样回答人们的提问。
青岛黄岛的。我对这个名字有一种亲和感,没有哪个地名能像青岛这样从童年就占据我的心,拥有它,就像一脉相承般的自然。
青岛,永远是我心灵的家园!(嘉 男)
沂蒙山

石岛渔家 丁宁原 作
七、八岁时,我便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那时的乡村,虽然很闭塞,但电影却放得很勤,不管什么内容,都能让大人小孩激动地早早吃完饭,坐在打谷场的空地上。一个年轻的女子,用自己的奶水救活了一位伤员,而且那伤员还是男人。一台革命的歌舞剧,将那年乡村的夜风,搅得暖融融的。
三十年后,我才来。
“妈妈,她为什么要把人藏在这里?”一个孩子问。
“她做好事。”妈妈简单地答。
“我一眼就能发现,怎么藏呀?”孩子置疑道。
“过去这里没有路。”妈妈解释着。
在人来人往的石板路边,路人无须弯腰,红嫂洞内的一切便一览无余。
对于观景而言,山适宜独坐。
三千米的“木游道”,不知用了多少根圆松木,一根根地从另外一座山上砍下来,一根根地运来蒙山,铺设在我的脚下。
在蒙山,有比蒙山更令人神往的字眼,譬如“野葡萄沟”,譬如“邵家寨”。葡萄的虬枝我见过了,不怎么喜欢,它太高。我平生第一次见葡萄枝蔓也可以攀爬到天上去,那么高,即使缀满了果实,那些果实也只能自己落下来烂掉。
我喜欢这里的“沟”字,说它浅,它藏得住东西;说它深,它能让你发现喜悦。
山,与水一样,能容人。
12块黑色的石板,耸立成了孟良崮烈士陵园一座六面体的纪念碑。每一面又镌刻了24组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左右对列,左边12人一组,右边11人一队,遵循着先乘除后加减的计算法则,回到家我用铅笔在纸上做了一道算术题,11×12,12×12,再相加,之和等于276。我应该再做一道算术题,276×12,我没有再算下去。
细细地看躺在地上的白色墓碑,除了一个名字,除了他们的生日与死期,什么也看不到,但我还是忍不住细细地看了又看。他们年长不过24岁,最小的年仅13岁。
有人过来要给我拍照留影,我悲伤地摇了摇头。(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