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绕过一座葱茏苍翠的山头，便看见了一条呼啸奔腾的江水，浩浩荡荡在云雾空濛的山崖间冲撞出无数的水花，滚滚东流。

　　"啊，金沙江！"彭德怀孩子般天真地呼叫起来，同时打开车窗，将头伸了出去，贪婪地看着。

　　警卫参谋景希珍慌忙提醒："彭总，要注意安全。"

　　突然，汽车一个紧急刹车，"嘎"的一声停住了。

　　出了什么事？彭德怀收回目光朝前看去。只见一位彝族老乡，上身披一张磨破了的老羊皮，打一双赤脚，赶着一群羊正从公路前面走过。

　　司机急得直按喇叭。

　　这山里的羊群，何曾听见过汽车喇叭的这般怪叫，吓得顿时在汽车前面狂逃乱窜，使得汽车寸步难行。

　　彭德怀一阵哈哈大笑，对司机说："不要再按喇叭，小心连那位山里的老乡也给吓着了。"

　　果然，老乡一见自己的羊群挡了当官的汽车，忙挥动手中的鞭子，跑前跑后地驱赶。

　　羊群被主人这么一阵乱赶，也不知道往哪里跑，你拥我挤地在汽车的前面乱撞。

　　"走，下车看看去。"彭德怀推开车门，下了汽车。

　　老乡见彭德怀朝自己走来，后面还跟着两位军人，吓得颤抖抖地说："首……首长，我……我不是故意的……这大山里的羊群……"

　　彭德怀笑着从老乡的手中拿过赶羊的鞭子："老乡，我来帮你赶吧。"

　　老乡吓得忙说："首……首长……我自己来赶……"

　　"老乡，你放心，这活我干过。"彭德怀一边说着，一边走近羊群，挥动着鞭子，先将那只领头的黑羊赶到前面公路边的山坡下，然后再将手中的鞭子用力一甩，乱哄哄的羊群便跟着那只领头羊跑下了山坡。

　　这熟练的赶羊动作，使老乡感到吃惊："首长……你……"

　　彭德怀将鞭子还给老乡说："老乡，我也是放羊娃出身啊！"

　　老乡惊惑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也是……放羊娃？"

　　彭德怀说："我十岁就开始给乡里的富农刘六十家看牛放羊，每天还得割三十来斤的草，外加担水、推磨、舂谷、插秧、耕地，这放羊的活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一阵山风从山丫口吹过来，湿漉漉的雾岚夹着一阵寒气，彭德怀走过去，摸摸老乡身上那件硬硬的老羊皮问道："老乡，这老羊皮都被汗浸透了，贴在身上不是冰凉的吗？"

　　老乡摇摇头说："国家发了布票给我们，可是我们山里人太穷了，哪有钱去买布做衣服呀！还是这老羊皮好，既省钱又耐磨。"

　　彭德怀一边听着，一边用牙咬着自己厚厚的嘴唇，然后深沉地说："老乡，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彭德怀忙脱下自己身上那件中山装，轻轻地披在老乡的身上。

　　老乡一见慌了，连连地后退："首长……这……这……"

　　彭德怀忙拉住老乡的手说："老乡，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一个红军老兵的心意！"

　　老乡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首长，你是好人，好人呀！"

　　金沙水拍，云崖初暖，满山遍野的格桑花开得正艳。

　　彭德怀穿一件衬衣，朝着自己汽车走去。

　　阵阵山风呼啸着吹来。

　　车上，随行人员忙从包里取出一件衣服给彭德怀披上："彭总，当心受凉。"

　　"我又不是泥捏的。"彭德怀说，"革命成功后，我们有的人是官越当越大，人越养越娇，离群众越来越远了。现在，又有多少人知道，这金沙江边的老乡们，还和当年红军渡江的时候一样地披着老羊皮当衣服穿呢？我们对得起那些冒着枪林弹雨用小木船一船一船地将红军送过江去的老百姓吗？别人我管不了，我彭德怀自己却要记住，我永远是人民的儿子，人民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