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初春,春寒料峭。
在这个寒意浸人的初春,彭德怀被一辆军车带到了北京西郊附近部队驻地的一座小院。
这是一座俄式别墅小院,不知是哪一年的建筑,由于年代久远,长久失修,从外面看上去灰蒙蒙的,很不起眼。彭德怀被几名战士带下汽车,他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去,只见小院的四周都是三米多高的砖砌围墙。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围墙上还架着一米多高的电网,阴森森地将小院围得严严实实。
彭德怀的心里不觉一沉--这里明显是一座与世隔绝的秘密监狱。
里面有一座占地约7000平方米的三层楼房,板着一张铁青的面孔,一种浸骨的寒意迎面逼来。再往里走,便看见了后面一个单独的小院,一色的平房,青瓦上长满青苔。院墙内树木葱葱,一棵棵大树都已长到十几米高,如同巨伞一般,将小院遮盖得严严实实,让人感受到一种沉沉压力。
这座鲜为人知的秘密监狱,黑漆大门终日都是紧闭着的。大门的中间有个碗大的方洞,用一块小板子闸着,只有当外面来了车辆,才会有人露出眼睛来,问清来由后才能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然后便是一阵令人心惊胆颤的大门沉重的启动声。
负责看守小院的是两个排的解放军战士,还有一个炊事班,专门为这里的战士和囚犯煮饭。部队住在前院的别墅里,后院住着11位被监护的"黑帮"。这些"黑帮"都是在周恩来的过问下,由北京卫戍区被转移到这里的,除了彭德怀之外还有罗瑞卿、黄克诚、万里等10人。
院子里有一只高音喇叭,每天分早中晚三个时段,不停地向这里的人们播放"文化大革命"的"好消息",同时也播放对这些囚犯的批判文章和声讨大会的实况。除此之外,就是不停地播放毛主席语录歌。
彭德怀被指定住进了后院平房的1号监室。
监室里有一张木床,一张木桌,一把木椅,再有就是一只洗脸用的脸盆。因为怕"黑帮""自绝于人民",屋子里没有绳子,毛巾都是搭在脸盆上。盖的是部队里的那种只有三斤重的小薄被。一只彭总自己的小皮箱。办公桌上放着吃饭用的三只碗、一双筷子、一只热水瓶,以及洗漱用具。
负责看守的战士将彭德怀带进去后,指着屋子里的木桌对他说:"以后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你要好好反省,有什么事情可以叫外面的战士。"
彭德怀进了监室,站在里面,环视了一下,连连摇了摇头,接着就在屋子里来回不停地走动着。
从此,这里就成了彭德怀被"监护"的地方,他除了被指定在这里进行"反革命罪行"的"反省"之外,就是经常被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带出去,在各种各样的场合进行批斗。
彭德怀的伙食和战士们一样,即每天0.45元,每月13.50元。每天的饭菜都由看守的战士送到监室。每顿是一饭一菜一汤。大多是吃窝窝头、炒肉丝、炒白菜和小米稀粥或玉米糊糊。
发工资的日子,监护连的事务长总是拿着工资表来到监房里,叫彭德怀签字。
"你需要买什么日用品吗?"事务长问。
"只要一点洗衣服的肥皂就行了。"彭德怀总是头也不抬地回答。
"生活的营养品呢?"
"不需要。"
"那你剩下的钱怎么办……"
"还按老规矩,除了我每月的生活费和药费,其余的统统交党费。"
此时的彭德怀由于时常被批斗,身体已经明显地受到了损伤,需要营养补充,可是他却没有提出任何的要求,哪怕是只用自己的工资,他也不愿去麻烦别人。他洗脸、擦身、洗脚用的是同一条毛巾,同一只脸盆。那身补了又补的衬衣裤,他始终舍不得换,一有空就拿出针线缝补。
看到这些,听着彭德怀的回答,司务长顿觉鼻头一阵发酸,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即使在如此险恶的情况下,彭德怀的生活仍然很有规律。他每次洗脸时都要洗头,他的洗脸水和室内的用水,一年四季都是冷水。他如同在军营一样,起床后总是自己整理床铺,整理的格式也和战士们一样,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干干净净。
洗漱、叠被完毕,彭德怀照例报告:"我要解个大便。"
"等一等"哨兵回答。
彭德怀哪里知道,关押他们的这座大院的后院,只有一个坐式抽水马桶,被监护的人员都是在起床后才能大小便,大家只能轮流着排队。为了防止他与其他几名"黑帮"见面,不准他们自己去排队大便,而是报告后,由看守的战士替他们去报告排队,叫到谁时谁才能去。这11名"黑帮",过去都曾是高级干部,加之年龄都比较大了,为了一次大便,每次都弄得他们十分紧张。
1969年4月,中共"九大"在北京召开。
由于刚开始时不让彭德怀看报,可是"九大"召开的具体内容,却是他时刻关心的。于是,彭德怀每天都要叫看守的小战士将窗子打开,听外面广播里播放的会议实况。他虽然身在囚室,却格外关心着国家的命运。
4月28日,彭德怀没有听到广播里播放会议的消息,就在一号监房里不安地走动着。这时,有一名看守的小战士从窗外走过,他立刻走过去,对小战士喊道:"小同志,我有件急事想问你一下。"
小战士停住脚步问道:"你有什么急事?"
彭德怀说:"小同志,党的'九大'结束了吗?"
"已经结束了。"小战士回答。
彭德怀自言自语地说:"哦,结束了,结束了,要组织我们学习吗?"
小战士说:"这是领导上的事情,我可以将你的想法反映上去。"
彭德怀问道:"政治报告公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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