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司打了好几年,可是他一走,家里东西就被摔光、砸烂,地里种的庄稼人家放牛给吃光,生产队长照样到他婆娘的床上去睡觉。农村的妻子没有文化,又胆子小,只好一次次托人悄悄来信,叫他别再当那个建设三线的工人了,快回来救救老婆孩子吧……
这位工人经常捧着信,去找矿里掘井队的李队长……
听着听着,彭德怀两眼圆瞪,一腔怒火从心中涌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猛地一下站起来,大声地说:"这样的干部该杀头!我们三线建设工人的家属难道就不是人吗?这样的干部连国民党都不如,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彭德怀背着手,在席棚子里来回走动着。突然他停下脚步,大声喊道:"把你们的队长叫来。"
队长被叫来了。他高高的个子,刚从铁道兵退伍不久,身上穿一件旧军装,笔挺地站在彭德怀面前。
彭德怀:"你当过兵?"
队长:"报告首长,我去年刚从铁道兵五师退伍。"
"好!"彭德怀说,"这位工人师傅家里的情况你知道吗?"
队长:"知道,但是却没有办法。"
彭德怀:"我们忙着搞三线建设,没有时间与那个乌龟王八的生产队长打官司,可是三线工人的婆娘却不能让那个王八蛋占着。现在我命令你,今年如有农转非(即由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指标,你向上级磕头也要给这位师傅找一个名额,把他婆娘娃儿都迁过来,好好安心建设我们大三线。"
队长有些为难地说:"我……"
彭德怀:"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说的。"
队长:"首长尊姓?"
"彭--德--怀!"
队长向彭德怀举起手行了一个军礼:"请彭总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这位李队长硬是说到做到。他跑烂了鞋子,磨破了嘴皮,撒出去不少的好香烟,终于将这位工人的全家迁到了攀枝花。临时没有房子,李队长带人搭起了一座木板房,让他们一家人团聚。老婆出了苦海,丈夫得了温馨,孩子有了依靠,一家人千恩万谢……)
这时,这位管理员突然睁大了眼睛,对彭德怀说:"首长,我认出你来了,你是……彭……彭……"
彭德怀笑着说:"好了,现在麻烦你给我们在座的每人找一只饭碗,不过要大一点的,既能盛饭,又能盛菜。"
管理员摸摸后脑勺,不知道彭德怀要那么大的饭碗干什么……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特区的同志与矿山指挥部的人联系,让他们按标准安排彭德怀一行进餐。
走进席棚食堂,矿山指挥部的同志将他们引进了里面的一个用席棚隔开的单独小间,桌上的饭菜早已摆好。
矿山的同志说:"彭主任,这是按规定办的,四菜一汤。"
彭德怀看了看桌上的饭菜,站起来说:"感谢在座的各位同志,但这顿饭我不能吃。"
在场的人们都感到很奇怪,不知道这位共和国的元帅为什么不吃这顿饭?
矿山的同志见后忙解释说:"我们都是按规定办的,没有超标。"
彭德怀用手指着桌子上的一碗红烧肉说:"当然,你们的确是按规定办的四菜一汤,但这却超过了三线建设职工的一般生活水平。现在正是最困难时期,特别是攀钢建设这个重点工程,铁路没有修通,物资供不上来,这肉是哪里来的?还有这豆腐、黄瓜和番茄,都是哪里弄来的?"
食堂管理员走了进来,忙说:"这肉和豆腐都是到附近的乡下去买的,黄瓜、番茄都是我们自己开荒种的。"
彭德怀说:"我问你,工人们都能吃上吗?你们能为工人的生活也跑乡下去买肉买豆腐吗?"
管理员:"我们考虑首长年纪大了,一天跑了好几个工地,比较辛苦……"
未等管理员说完,彭德怀就问:"是我辛苦还是第一线干活的工人辛苦?他们整天在烈日下打眼放炮,推石卸矿,难道你就没看见?"
彭德怀的话,问得这位食堂管理员和在座的人员都无言对答。
彭德怀看着大家,觉得自己对这些成年累月在三线建设工地上忙碌的同志批评过于严厉,就说:"你们的好意我都领了,但是请大家在任何时候都要记住,我们是为人民干革命,为祖国搞建设,任何时候都不要忘了大多数的人民。国民党为什么垮台,那不就是脱离了人民,腐败奢侈,得不到人民的拥护吗!"
彭德怀接着对管理员说:"管理员同志,我有个建议,不知你愿意不愿意接受?"
管理员忙说:"首长,你说吧,我一定照办。"
彭德怀说:"我建议将这桌饭菜送到医院里去,给那些因公负伤的同志吃,让他们好好补补身体。"
管理员:"首长,我一定照你的指示办。"
彭德怀:"这不是指示,这是我个人的建议,反正得麻烦你了。"
这时,这位管理员突然睁大了眼睛,对彭德怀说:"首长,我认出你来了,你是……彭……彭……"
彭德怀笑着说:"好了,现在麻烦你给我们在座的每人找一只饭碗,不过要大一点的,既能盛饭,又能盛菜。"
管理员摸摸后脑勺,不知道彭德怀要那么大的饭碗干什么……
彭德怀拿着管理员给他的大瓷碗走了出去,同时回过头来对特区陪同的同志说:"走吧,我们到外面与工人们一同吃饭去。"
食堂是用竹席棚子围起来的,隔着一层竹席,食堂炊事员在里面卖饭卖菜,工人们在外面排队买饭买菜,乱哄哄地相互推挤着。
彭德怀等了好久才排到窗口,到买饭时却没有这个食堂的饭票。
卖饭的炊事员说:"老师傅,没有饭票买不到饭。"
彭德怀忙说:"请记个账,记个账。"
食堂管理员见了,忙跑过去对炊事员打招呼:"特区总指挥部来的这些同志,都记账。"
炊事员记了账,才将饭菜盛进彭德怀手中的那只大瓷碗。三两米饭,外加粉丝、土豆丝和凉拌海带丝,满满地装了一大碗。
卖饭的炊事员用手指着外面的一只大木桶说:"要喝汤,外面有。"
彭德怀转身看去,大桶里是只有几片菜叶的"玻璃"汤。
食堂里没有桌椅,工人们都是蹲在地上吃饭。彭德怀端着饭碗,同工人们蹲在一起,一边吃着,一边拉家常……
无论是战争年代,还是在和平的岁月,彭德怀都过着俭朴的生活。他始终将自己的生活与中国普通的老百姓进行比较。他认为一个获得了政权的政党,一个国家干部,如果在生活上搞特殊,那就会脱离群众,离开我们当年出生入死干革命的初衷,就是腐败,必将引来十分可怕的后果。
彭德怀永远不会忘记与被俘的国民党师长廖昂在一起吃的那顿饭--
1947年10月,彭德怀指挥延长、延川及清涧一仗,共歼敌人8000余人,收复了绥德、子长、延川等城市及延安东北部的广大地区。敌军师长廖昂也成了俘虏。
有人提出要杀猪宰羊搞庆功,彭德怀立刻制止:"不准搞庆功,当地老百姓吃什么,我们军队就吃什么。"
廖昂与彭德怀十多年前就打过交道。那是1936年11月,彭德怀在红军西征时指挥山城战役,将廖昂一个旅全部歼灭,廖只身化装脱逃。谁知在这次战役中竟做了俘虏。
彭德怀让人将廖昂叫来谈话,廖昂一个劲地抱怨胡宗南指挥不力,并对彭德怀说:"清涧工事虽多而坚固,但胡宗南竟拿我一个整编师和一个旅部来守据点,简直是在跟我开玩笑。"
彭德怀说:"你们失败哪在于一个师一个旅,主要是你们代表着剥削阶级的利益,人民反对你们。"
彭德怀与廖昂谈了很长时间,到吃午饭时候了,彭德怀便留廖昂一同吃饭。
警卫员用一只小盆,端来了半盆炊事员用榆树叶拌和着面粉做成的面条。
彭德怀先盛了一碗递给廖昂。
廖昂见后惊得站起来说:"副总司令,难道就吃这样的面条?"
彭德怀说:"不吃这个吃啥?哪像你们尽吃老百姓的血汗,那仗还有不被打败的。"
廖昂感慨地说:"我早听说彭副总司令生活简朴,可万万没想到竟是吃这样的饭,如此艰苦,名不虚传呀!"
彭德怀将脸一沉,用手中的筷子敲着碗说:"这样的饭有什么不好?中国的老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吃不上这样饭的人有的是。我彭德怀能吃到这样的饭,已经是一种享受了。你们这些为剥削阶级效力的军人,见了这样的饭大惊小怪,觉得难以下咽,正说明国民党已腐败透顶,你们的战争注定会失败,人民一定要打倒你们!"
彭德怀一番话,说得廖昂心服口服,他端起那碗面条,一边吃一边说:"副总司令,你使我这个败军之将明白了自己战败的真正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