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它呢!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我们喝酒!”陈老总不愿意把我们这次好不容易的好友聚会弄成离愁别恨的场面,于是他和我们不断碰杯,并不断劝酒说:“喝,大家喝呀!说不定是最后一次啦!”
大概是“最后”这两个字犯了忌,张茜把脸一沉说:“你怎么瞎说!”张茜拉拉陈毅的袖子,示意他说话注意。
陈毅甩开张茜的手,索性站起:“各位不要垂头丧气。我知道现在大家很困难。困难谁没见过?长征不困难?三年游击战争不困难?建国初期要米没米,要煤没煤,头上飞机炸,下面不法投机商起哄捣乱不困难吗?困难!没有困难,还要我们共产党员干什么?!我还是那句老话:无论多困难,都要坚持原则,坚持斗争!”大家屏气聆听,生怕漏了一个字,就像当年听他下战斗命令一样。
陈毅凝视着手中的酒杯,仿佛是在斟酌字句。片刻,他猛抬起头:“德国出了马克思、恩格斯,又出了伯恩斯坦。伯恩斯坦对马克思佩服得五体投地,结果呢?马克思一去世,伯恩斯坦就当叛徒,反对马克思主义!”
“俄国出了列宁、斯大林,又出了赫鲁晓夫,对斯大林比亲生父亲还亲。怎么样呢?斯大林一死,他就焚尸扬灰,背叛了列宁主义!”
“中国现在又有人把毛主席捧得这么高!毛主席的威望国内外都知道,不需要这样捧嘛!我看哪,历史惊人地相似,他不当叛徒我不姓陈!”说到最后一句时,陈毅浓眉倒立,怒目圆睁,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众人像陡闻一声炸雷,受到强烈的震动!
“我这个人从来就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陈毅大手一挥,似乎一切善恶都在他的眼前报应了。
没想到陈老总的话竟一语成谶。后来的事实证明,一切都被陈老总不幸而言中。那次酒会确确实实成为我们和老总之间最后的一次聚会。分手之后,我们每个人便立即被卷入“文化革命”风暴的漩涡之中,沉沉浮浮,生生死死。当我从八年铁窗囚禁之中被放出,重新分配工作来到北京时,陈老总已逝世多年了!
1966年年底,上海发生了“安亭事件”。“安亭事件”成了全面炮打上海市委,导致后来轰动全国的所谓“一月革命”的导火索。
安亭,是京沪线上上海以北嘉定县境内的一个小站。几十年来我多少次乘着列车从它身边经过,却几乎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谁能想到它会在1966年年底的一天,突然成了一个政治舞台,居然在一夜之间闻名全国了?
有一个人在这个舞台上上演了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一幕。这个人就是王洪文。
讲到“安亭事件”,不能不先讲讲王洪文。王洪文是上海国棉十七厂保卫科的干部,党员,当过兵,打过仗,用那时的说法就是“根红苗正”。这个人有很强烈的政治野心,“文化大革命”成了他个人野心膨胀的最好温床,而“根红苗正”又恰恰成为他实现个人野心的有利条件。
1966年11月9日,在首都红卫兵驻沪联络站的策划和导演下,以王洪文为头头的“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成立了,这就是后来臭名远扬的“工总司”。
工总司的头头们是经过北京大学的聂元梓等多人串联、煽动而聚集起来的。他们中有上棉十七厂的王洪文,上海良工阀门厂的陈阿大,上棉三十一厂的黄金海,上海合成纤维研究所的叶昌明……这伙人于11月6日在愚园路“首都红卫兵驻沪联络站”召开了一个“上海工学串联交流经验会”,在北京来的红卫兵的煽动下,控诉上海市委“镇压群众”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提出“上海市委有严重问题,陈丕显、曹荻秋要罢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