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取笔名,自有俏皮之处。有的拿本名中的一个字来拆解,比如“曹禺”出自万家宝的“万”,“耳耶”出自聂绀弩的“聂”,“公木”出自张松如的“松”。“公木”与“松”,形成完美的镜像对称。
镜中的公木,是军歌《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的词作者,歌曲《东方红》的修订者,歌曲《英雄儿女》的词作者,是烽烟里的诗人,他奔腾,激越,置身革命的风暴;镜外的张松如是《老子》、《诗经》的解说者,是杏坛上的讲师,他平实、宽厚,踽踽学问的幽径。无论镜里镜外,弗辨虚实,和合一处,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
公木在滹沱河畔长大,他形容自己童年时的眼界就像冀中平原一样平坦,“既平庸、平凡、平淡,又平实、平阔、平展”。
待入学,五四风起,他接触“小桥明月凉风”,接触“乔亚”。学业渐进,国家却日益动荡。“七七”枪声响过,“整个华北平原再也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公木携笔从戎,奔向延安。
抵达延安时,公木年仅28岁。他浓眉、粗鼻、阔嘴,浑然“燕赵慷慨之士”模样。公木讷讷不善辞令,但为人热诚恳切,又握着一管妙笔,有人赠他“博士”雅号。“博士”、“博士”,一口窑洞挨着一口窑洞,传了个遍。
“博士,给你介绍一位战友。”1939年1月,公木第一次见到郑律成。
“你们俩一个写诗,一个写曲,正好可以配成一对。”
郑律成棱角分明、肩膀宽阔。他由李公朴资助、林伯渠介绍,从朝鲜远道而来,在抗大任音乐指导。两个青年,都未满而立,各自有些腼腆。
郑律成总来公木住的窑洞串门子,无意间翻到一首他写的诗《子夜岗兵颂》:一片鳞云筛出了几颗流星,相映溪流呜咽鸣。是谁弹奏起这一阙乡曲,四周里低吟着断续的秋蛰……诗写得很美,郑律成悄悄为它谱上了曲儿。他带着浓浓的朝鲜口音把歌唱给公木听,公木深受感动。
郑律成说:“你写的诗符合整齐律和对称律,节奏响亮,音韵和谐,有乐感。”
两人因此一拍即合,越走越近。
由于《黄河大合唱》的成功,郑律成建议二人合作《八路军大合唱》。《合唱》由8首歌组成,其中的《八路军进行曲》就是后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
公木不是科班出生,作词常常听郑律成的意见。郑律成说,《骑兵歌》要写出马蹄得得前进的脚步声,《炮兵歌》要写出轰隆隆震天响的气势,《进行曲》要长短时间、寓整于散,韵律谐和,节奏响亮,中间还要并排安插上三个四字短句……
公木每写成一篇词,郑律成就拿去作曲。没有钢琴、风琴,他只在那里摇头晃脑,打着手势,有时绕着屋里的一张白木楂桌子踏步转悠。公木静坐一旁,微笑地看着他。
郑律成说:“给词作曲,如同为虎生翼。”
公木说:“是歌词插上了音乐的翅膀。”
没有谁批准,没有谁命令,鸟儿的翅膀硬了,便在空中自由飞翔。1939年秋冬,在行军途中,在集会场合,到处都在唱:“铁流两万五千里,直向着一个坚定的方向!”“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北有黄河,南有长江,波涛滚滚,流向东方……”
有人说:“军歌的重要性仅次于国歌”,在“枪杆子里出政权”的年代,一首军歌表征了一支部队的斗志和责任。《八路军进行曲》在这种背景和心态下创作出来,不但在抗日战场上广为传唱,当抗日民族战争转变为人民解放战争,只改动歌词中的个别词句,便为更广大的解放军战士所接受。紧随着进军的步伐,配合着胜利的节拍,向最后的胜利,向全国的解放,凯歌高奏,响震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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