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把这些改革称作民主的改革
斯拉文:您如何评价叶利钦改革的民主性?
戈尔巴乔夫:我不能把这些改革称作民主的改革。在改革的过程中,所有制关系改变了,政治制度改变了。但是,这些进程不具有民主性。
斯拉文:为什么?
戈尔巴乔夫:因为通过这些改革,只有10~15%的人得到了好处。其余的人都遭受了损失,不少人还失去了财产和权利。我们在改革时期说过:必须消除人与财产分离的现象。这一点做到了吗?我们说过要进行自由选举,要对权力进行监督,使人民能够参与并影响政治决策。这些根本没有做到。不仅如此,宪法还赋予了叶利钦绝对的权力。再来看看报刊,没有自由的报刊,也没有自由的电视。既然刑事犯罪和贪污腐败到处猖獗,既然官僚机构成了为所欲为的衙门,又怎么能说我们的国家是民主国家呢?我们曾说,苏联的官僚主义压得我们喘不过气,而现在,俄罗斯的官僚主义者要比苏联多。
斯拉文:首先,炮轰俄罗斯议会和车臣战争就说明了这一点。顺便问一下,1993年十月事件发生时您在哪里,在做什么?
戈尔巴乔夫:当时我正在意大利。得知此事后,我中断了访问,因为不能在那里再呆下去了。我当即致信克里姆林宫:停止屠杀,撤走军队。有些人真行,您猜得出我指的是谁,他们写了一封又一封呼吁书,可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在面临许许多多的人的生死问题的关头,他们突然没了下文。他们躲在一边袖手旁观。实际上,1日以前一切已基本恢复正常,所以就产生一个问题:为什么4日发生了当着全体人民的面炮轰议会的事件?
斯拉文:我不明白"恢复正常"是怎么回事?
戈尔巴乔夫:就是恢复秩序,一切都得到控制。无论怎样也没有必要炮轰议会。这是俄罗斯千年历史上第一次通过自由选举产生的议会,而它在那个晴朗的早上遭受炮轰也同样是头一回。令我感到震惊的是:我们那些好看热闹的莫斯科人竟站在一旁观看炮轰。我坚决反对这一炮轰议会的行径。
斯拉文:所以,您认为叶利钦是想给反对派一个教训?
戈尔巴乔夫:是想镇压他们。您知道死了多少人吗?谁也不知道。
斯拉文:有人说大概有400人。
戈尔巴乔夫:是这个数字的4倍。
此后发生了什么事呢?在那样复杂的情况下进行了选举,并通过全民公决推出了宪法草案。后来又对叛乱者实行大赦,却停止了对1993年事件的调查。只要我们还是这样通过国家的急剧变革来发展,我们就不会是一个民主国家。
斯拉文:不过,人们常常把您与他相提并论。
戈尔巴乔夫:不是相提并论,是区别而论,我与他毫无共同之处。
改革的教训和错误
斯拉文:那么,您现在是如何看待改革的?这场改革对今天来说有哪些主要教训?
戈尔巴乔夫:改革和当代的最重要的教训在于,不能指望通过飞跃或剧变获得成功。当然,我们头脑中产生这种指望是有历史原因的。我们一直习惯于自我发泄、自我保护、自我激励。为了民族大计而在许多方面放弃或限制自我。人们今后还会如此,这是他们的优点……不过,还是不要指望所有问题可以一下子得到解决。不要再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斯拉文:但有时客观情况会迫使人民起来反抗。现在他们的生活状况很困难。最终他们不免会对叶利钦的改革做出强烈反应。
戈尔巴乔夫:当然,也许会采取革命行动,我不排除这种可能。
斯拉文:用列宁的话说,事实证明,"上层"已经明显腐烂。
戈尔巴乔夫:说得对,他们在许多方面已经腐烂。不过,最好还是沿着宪法的轨道前进。我个人赞成这样做。国家也应如此。我们经历过那么多次战争、国内冲突、民族分裂、工业化、劳改营的磨难,死了那么多人,该停止了。
斯拉文:您认为那些年改革的主要错误是什么?从今天的观点看,在那场改革中本可以有哪些改变?
戈尔巴乔夫:我认为,我们没有利用人民群众的巨大的支持。我不知道,还有哪个政权得到过如此巨大的支持。然而,我们从1990年春天开始逐渐失去这一支持。我们也没有利用解决市场问题的时机。人民一直在等待,可我们却没能抛弃陈旧的观点,把资金——数十亿美元的资金都花费到那些已经过时的大项目上。应当使人们的需求、收入与市场保持平衡,让一部分国防工业企业生产优质民用品。这样的话,人民就会理解叶利钦以及激进民主派的做法,也就不会发生叛乱了。可是当时人们认为:也许叛乱分子是对的,也许他们想使国家保持现状而不致变得更差。但没过多久他们就明白了,这不是他们要走的路。
(摘自《尚未结束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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