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WTO无疑是中国与世界关系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入世十年,中国在融入世界经济体系的同时实现了跨越性发展,并为世界经济做出了巨大贡献。伴随中国加入WTO之后的经济融合与发展,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同样发生了深刻和重要的转折。其中,中国国际身份的嬗变更是值得关注和重视。十年来,中国在身份政治、规范认知等诸多方面潜移默化地发生着变化,尤其体现为入世之后中国的身份定位不再是单一的,而是变得复杂和多样化起来。实际上,由于不同的国家身份必然导致不同的现实关切和不同的行为方式,中国悄然变化的国际身份就成为我们观测和思考入世十年中国与世界关系演变的重要视角。 首先,随着深入而广泛地介入国际政治、经济、社会各个方面活动,中国基本由一个国际经济体系外的国家转变为在国际经济体系内发挥重大作用的国家。这个国家身份的转变不仅赋予中国以重大的发展机遇,而且深刻改变了中国的国内属性和对外行为的深层次变化。表现为中国在摒弃意识形态因素的基础上以更加现实的眼光看待和界定自身的利益和安全,形成了新的国家利益观和国家安全观。而且,无论是新国家利益观还是新国家安全观都突出地强调整体与个体的关系,强调中国的国家利益和国家安全已经密切地与地区和全球层次的利益和安全联系起来。 其次,经过十年的经济高速发展,中国的发展中国家身份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弱化,新兴市场国家越来越成为中国的新名片。中国与巴西、印度、俄罗斯和南非一起组成的“金砖国家”成为当今新兴工业国家的中坚力量。21世纪头十年,“金砖国家”经济保持高速增长,不仅成为应对史无前例的国际金融危机的重要力量,而且发展成一个生机勃勃的新兴市场国家合作机制。“金砖国家”通过深化和扩大彼此间合作协调,共同应对重大国际问题,对于增加南北对话与合作、推动世界政治的多极化趋势和更好地建设一个公平、平衡的国际政治新秩序具有越来越重要的意义。 最后,“负责任大国”是中国逐渐融入国际体系的新国家身份。入世十年是中国有条不紊参与到全球议程,在世界上发挥建设性作用,日益成长为负责任大国的重要历史阶段。在此阶段,中国提出了与“负责任大国”身份一脉相承的“走和平发展道路”与“和谐世界”。2005年4月,胡锦涛主席参加雅加达亚非峰会,首次在讲话中提出构建一个和谐世界的理念。同年年底,中国政府发表《中国的和平发展道路》白皮书,阐述了中国走和平发展之路的立场和决心。可以说,“负责任大国”的角色和身份既是国际上对中国新身份的一种共同期望,也是中国顺应潮流、主动承担应该承担责任的一种国家身份的诉求与建构。 从发展中国家到新兴市场国家,再到“负责任大国”的国家身份嬗变,从一个侧面勾勒出中国十年来积极承担应尽国际责任,努力推动各国共同发展的发展历程,表明中国已成为国际大家庭的合格成员。印证了一个国家的身份决定了该国对国际规范的认知结构、国家身份的变化必然导致利益需求改变、进而影响其行为方式这个一般规律。 然而,今日世界毕竟发生了巨大变化。尤其是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东亚及周边地区继续崛起的态势日益明显。这与欧美一些老牌工业化国家经济停滞、失业率居高不下形成鲜明对照。这一地区只要继续保持这样的势头,未来必将取代北美和欧洲成为世界新的政治经济权力中心,导致全球政治出现结构性重组。这种趋势无疑增加了西方的忧虑。在此背景下,中国国家身份即使发生了重大变化,也不可能完全打消西方国家的疑虑。相反,随着中国在国际上的分量越来越重,外部世界对中国的不安和猜疑反而不断有所增加。 总体上看,当前对中国国家身份进行质疑的观点主要表现为以下两种。 第一种观点认为中国的国家身份转变仍未到位,距离西方界定的“国际社会”的要求还存在差距。这种观点认为,中国完全接受了主权、不干预、自由贸易和国际法等国际规范和制度,但在人权、民主和环境等领域仍然与西方存在分歧。更有甚者,认为这种差异可能导致一种新形式的结构性冲突,意味着中国会再次疏离于“国际社会”之外,甚至可能凭借其快速提升的国力以非和平方式冲击“国际社会”。 第二种观点则主要从现实主义角度出发,担忧迅速壮大的国家实力将会导致中国对“现状”不满,进而以“挑战者”或“修正者”的身份和姿态要求“权力转移”和变革“国际秩序”,甚至直接利用国家软硬实力在地区或全球层面谋取更大的权力。 然而,这两种观点事实上都是站不住脚的。第一种观点显然以偏概全,把西方国家界定的“国际社会”强加于所有国家之上,却不肯顾及有些国家的实际发展水平。这种主观偏好强烈的“国际社会”事实上是不存在的。实际上,国家之间关于“国际社会”的认知和观念各不相同,但所有成员国无疑都是“国际社会”合理的存在,而不能用一些国家的偏好和想象来压制另一些国家的偏好和想象。合理和公正的做法应该是增加彼此间沟通和交流,逐步达成共识,否则就会陷入典型的“二元对立”思维和非黑即白的线性逻辑。第二种观点则是过于简单化和想当然,忽视了国家自主选择的能动性。因为从理论上说,所有的国家都不会对现状完全满意,所有的国家都是“修正者”。所以笔者认为,此种不满现状的讨论是危险的,因为它只能得出一种结论,而不可能得出第二种结论,这就是中国是不满现状的国家。但是只有一种可能的推导完全不符合科学证伪的要求,因此是伪问题。实际上,中国决心走和平发展道路既体现了国家自主选择的能动性,也是中国对世界做出的庄严承诺。 当然,国家身份是一个关系性概念,外界对中国国家身份变化的解读与自我认知之间难免存在距离,而未来中国新的身份建构仍会充满复杂性和不确定性。不过,由于国家身份认同赋予国家以社会目标,并因此滋长了个体间的差异性,从而导致了不同利益的产生,而不仅仅是千篇一律的基本生存利益追求,那么,国家身份的塑造和建构就绝非如同简单、随意地黏贴标签一般,而是一个动态的、内涵丰富的系统工程。尤其需要强调指出的是,未来中国的国家身份建构不可忽视国家特性的成分。须知一个国家身份必然包含该国的国家的特性,它们才是一个国家个性的表现和活力的展现,尽管它不能单单体现为特殊性。笔者认为,尽管中国的国际身份仍处于演变之中,但无论如何演变,中国不会成为另外一个西方国家。另外,中国的国家身份变化如果不能与文化联系起来,对中国人而言至少是具有缺憾的。多少带有点文化意味的国家身份恐怕才是中国人心目中理想的国家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