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真读了在老友程中原主持下写出的历史转折三部曲《前奏》、《决战》、《新路》，留下深刻印象。我认为，这是一部既有很高学术价值，又能为有初中文化程度的读者所接受的好书，值得称赞。

　　第一，三部曲的设计很好。1975年到1982年的历史过程中发生的几件大事，分头进行研究的专著已有一些，如中央党史研究室的张化就是专门研究1975年整顿的，她写的书很有深度。但把这段历史专门放在一起研究还少见，当然在通史中这段历史是上下相接的，问题是在通史中对过程的记述不可能这样详尽。三部曲的设计，使读者对这段历史的来龙去脉弄得更清楚，有助于读者深刻认识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这一历史性转折的划时代意义。读者看完之后就会明白1975年的整顿，是邓小平为摆脱“文化大革命”，探索中国社会改革道路所作的努力；就会明白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的改革开放，是在彻底否定“文化大革命”的基础上继续和发展了1975年的整顿；也就会明白没有对“四人帮”的决战，就没有“文化大革命”的彻底被否定，就没有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和之后的改革开放。认真读过三部曲的读者，肯定会从中得到很多知识，并提高对问题的认识。

　　第二，全书中有一些事实、观点是以往研究中没有说清楚的或没有注意到的。比如，对“全面整顿”的说法、对评《水浒》作用的评价、对汪东兴作用的评价、对华国锋没有阻挠邓小平复出事实的说明，等等。这一方面说明本书作者们在挖掘、整理史料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另方面说明作者们对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的分析能够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研究历史坚持实事求是原则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因为史料不足难于实事求是、分析问题能力差难于实事求是、带有情感难于实事求是、宣传有纪律难于实事求是，总之有很多条件制约着实事求事。所以，本书作者们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第三，书中使用了大量资料，并注明出处，使读者感觉书中所讲事实是可信的。用第一手史料说话，是历史研究的重要原则。所以，研究时要以收集、挖掘、整理史料作为起步，写作时要引用第一手史料来说明作者的事实叙述和分析。本书作者们下了很大功夫，把分散的史料集中在一起，进行认真分析，有选择用在书中，做得相当不错。三部曲不仅有史料充实的优点，而且还纠正了一些专著在使用史料上的误差。另外，也有的史料是以前没有见到过的。这一切，肯定会给读者很大的帮助。

　　第四，全书在使历史研究大众化方面下了很大功夫，写得通俗易懂。“大众化”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自从上边提出“大众化”的要求以来，报刊上发表许多篇说“大众化”的文章，角度不同，各有各的道理，但总使人有“天桥把式光说不练”的感觉。其实，“大众化”要分层次，不同群体有不同的要求。大家都说艾思奇的《大众哲学》是“大众化”的著作，我也很赞成这种说法，但如果让识字不多而知识面较窄的人看仍然不懂。中原让人给我送来书的时候附了一本小册子，题目叫“让学术研究的成果为大众所共享”，是他们为介绍三部曲内容和特点编的材料。我看了书之后觉得确实通俗易懂，但究竟能不能“为大众所共享”，这里的“大众”指的谁？必须有点事实来证明，所以我就做了一些调查。送来书的第二天，我让我的即将上大学的、读文科的外孙女随便看一本。她看书很快，而且对这段历史很熟悉，一个小时就看完《决战》。看过后她说没有看不懂的地方，很通俗，有些材料没有见到过，但书里的分析少、议论少，不那么过瘾。我说你水平高，你班上的同学能不能看懂。她说，男女同学没有一个人看不懂的。看来，有高中文化程度的人能懂，至于理解的深浅可能因人而异。那么，初中文化程度的人如何呢？我让小区内的初中生偏理科的学生看了一本之后说，没问题都能看懂，但引不起多大兴趣。看来，有初中文化程度的人懂没问题，至于没有兴趣读和理解深浅也因人而异。最后，我让家里新来的19岁的保姆看《决战》中一节和《新路》中的一节。她在农村度过六年小学，但历史知识很少，不知道“四人帮”，也不知道江青，只知道有个毛主席。看完以后她说字基本都认识，有的意思不明白，特别是《新路》中讲的更不容易明白。看来，只有小学文化程度而知识面又很窄的人很难看明白，当然更谈不上什么兴趣和理解程度。通过小小调查，应该说三部曲写成现在这个样子相当不错了。

　　以上说的都是书的优点，但并不是说书中一点问题都没有。有不少写书的人都说，书出版后总要留下或多或少的遗憾，这话说得不错，确实没有十全十美的著作。比如，在《新路》中说到检验真理标准问题时，只提到上个世纪60年代初讨论过这方面的问题，而没有明确指出建国后经过各种各样的学习，在知识界中“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已是一种常识。毛泽东的《实践论》中有，各种哲学教科书、专著中也有。比如，1955年我参加编写的由通俗读物出版社1957年出版的《辩证唯物主义名词解释》中所列“实践”条目是这样写的：“认识一步也离不开实践，而且实践还是检验真理的唯一的标准。只有通过实践才能证明人们对客观存在的反映是否正确，如果不正确，就要修改认识。”再如，书中所使用的材料有的不是第一手的，像引用《中国共产党执政四十年（1949—1989）》、《“四人帮”和他们的系列“阴谋电影”》中的数字或话，就应该查原始出处。也许上边举出的两点要求太高了，但只是为说明书中确有令人遗憾之处。

　　遗憾归遗憾，成绩却是主要的，作者们的努力所结出的硕果肯定会受到读者欢迎的，或者说能“为大众所共享”。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张静如)